「一塊地」的夢

「因為他們都是從自己的富餘中把一些投上，但這寡婦是從自己的缺乏中，把她一切所有的，就是她一切養生的，都投上了。」－馬可福音12:44

手上提著7-11特製的水藍網狀便當袋，上面沾滿了陰雨的淚珠。我像一個戰亂時腰裹包袱逃難的婦女，匆忙走近外子紅線停車處，啷啷噹噹得開了車門往裡躦。不一會兒，車前方不遠的斑馬線上，一位嬌小女子呼嘯而過，朝我們這邊『駛進』，那是小姑，看她扛著一個亮桃色背包，看來大家都有備無患了。

我很討厭溼漉漉的天氣，在前往宜蘭的路上，我心裡默默希冀著出個太陽天。側臉瞧著後照鏡裡的小姑，容顏顯出略略的疲憊，看來，陰雨天是我們共通的宿敵呀。「也許，宜蘭會是個好天氣。」外子不以為然得抱持他那一貫異常樂觀的作風。車窗，被像一條一條細針的雨線爬滿；車內，三個人又開始佯裝高知識分子，在沙龍裡高談闊論。咖啡豆、夢想、人生的厭倦、方向、晚餐、文學...無處不談，蹦溜一出的靈感，從我們的舌尖噴發，像麻雀吱喳，天南地北聊個痛快，正可謂「三人成虎」也。回到宜蘭後，我們的沙龍才打烊。

晚餐時分，與外子、小姑，還有公公、婆婆在一家東興堂小館用餐。看著公公的臉色紅潤許多，走起路來健步如飛，動作靈巧迅敏，對他身體的掛慮稍稍擱下。象牙色的圓桌上，擺滿了豐富的菜餚，有熱炒蟹肉、XO醬炒飯、鮮烤松坂豬肉片、金蟹黃煲等等的八珍玉食，吃得各各是口齒留香，其味無窮。剪著小丸子頭，身形瘦小的婆婆，從對桌望去，像極了一名女高中生，只見她笑咪咪的說：「前幾天，你們爸爸做了一個夢。」小姑不遑多讓，兩顆圓滾飽滿的眼珠轉呀轉，吞下飯菜的的嘴上還塗了一層肉汁的亮油，馬上提問：「什麼樣的夢？」於是，聽著他們倆娓娓道來公公所做的「天使的夾子」和「一塊地」兩個夢。

在第一個「天使的夾子」夢中，公公說，他感覺到他的胸口，似乎被不知名的東西梗住，卡住了他的喉嚨，他很痛苦，喘不過氣來。突然，一位光明顯照的天使，出現來到他面前。他倍感驚訝，看見天使手中執著一根綠色的、細細長長的夾子，深入了公公的口裡，將那汙穢之物從他的體內一盡攫出。髒穢離身，公公感到前有未有的釋放，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舒爽感。於是，他喜樂歡騰，在夢裡開口大聲讚美主。下一幕，他進入了第二個夢。

第二個夢，是關於「一塊地」的夢。一位友人向公公提出賣地的需要，十八坪的地，喊價要上百萬，現在只要賣他一千八百塊錢，如此稀奇的便宜價格，另他喜出望外，他當下又放聲向神讚美。雖然沒有買到豪宅或別墅什麼的，可是，他說，那塊地，給他帶來一種異常的平安，就像是他的安息之窩一樣。

「在夢裡，見到了那位天使，讓我想到約翰福音中提到：「愛我的必蒙我父愛他」，天使顧念我，因我蒙那主、我的父所愛...」聽著公公意猶未盡，那起皺的眼尾流溢出一種感動。我箸筷，以緩慢的速度，夾取眼前冒出氳氳熱煙的地瓜葉菜，一邊專注得聽他講完這兩個故事。只見我左翼的外子與右翼的小姑開始熱烈討論，「那個夾子是啥？」、「十八坪的地？為何是十八坪？要做什麼用？」、「那數字有什麼含意？」等等的猜測傾瀉而出。小姑引出了她前些天剛在華山看完台南人劇團的K24戲劇，說到夢的層次、夢中夢的理論。外子則是預測將會撿到好康的可能。被左右兩個絞盡腦汁、突發奇想的人給包圍著，挺有趣的。

對於第二個夢，姑且不論佛洛依德他以潛意識投射來解析夢，我覺得，不必特意去拘泥數字的意義，而是去擴大，以廣角眺瞰整個夢。我想到聖經舊約詩篇第110篇裡的一句經節：

「當你爭戰的日子，你的民要以奉獻為彩飾，甘心獻上自己。你的少年人對你必如清晨的甘露。」

當一個人奉獻自己，為神擺上他自己，他身上將有一個榮美的表徵，如同鮮豔的彩飾為他添妝。一個願意付出的人，在別人眼中，就像破曉晨光透射過一粒粒的剔透甘露。也許這個人所奉獻的一切屬物質的，在人眼中看為輕，但是，在神眼中卻貴為重價。就如寡婦的兩個小錢，在神看來，就是一個大錢。那位寡婦，不同於「從自己的富餘中把一些投上」，乃是「從自己的缺乏中，把她一切所有的，就是她一切養生的，都投上了。」

對於公公來說，那一千八百塊錢，雖是小錢，卻是他所有的奉獻。在主看來，那就是十八坪的大錢。我只能說：「主給我們的，是多而又多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