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1月10日 星期四

我家也有荷風手繪大師



「年輕時因寂寞而寫詩,或許是一種對美的渴望;年紀稍長,因無法平復心中的騷動而寫詩;初老時,因惆悵而寫詩,人也因此變勇敢了。」-席慕蓉
荷蘭薑黃色的鬱金香,順著優雅的卷藤,朵朵都對著我展露笑意。酒紅色的落底,臨摹上的花花草草,彷彿是從義大利地下酒窖的紅磚牆面綻放而出的。一隻金絲雀,纖細的爪沓在嫩枝端上,仰著天,準備展翅而飛。這,是一把原木椅背上的手工繪畫;這,是母親親手畫的。

永遠保有一顆赤子之心,這名五十六歲、笑容可掬、身形豐腴的婦女-我的母親,半年前在淡水巧中逢機緣,浪漫主義的她,對英式碎花風格愛不釋手的她,就這樣,一頭栽進去,從零開始,學起了手繪。從採買壓克力顏料、選木、拋光、上色、轉印、描繪到一件成品的出爐,每一個步驟,由大至小,都是她一手包辦的。從一個杯墊、筆筒、面紙盒、水果藍、托盤、時鐘、椅子...能畫的她通通都畫了。時常,看著那擺滿顏料、畫筆、筆筒、繪紙的工作室裡,戴著老花眼鏡的母親,全神專注,在紙上緩慢的,用鉛筆一筆一劃描出線條複雜的花卉圖案。那專心、心無旁騖的神情,是我未曾見過的:我從未看過她如此熱衷於藝術,彷彿藝術就是她的生命。

一把鄉村風原木椅、一張偉士牌圖案的椅凳,在昨天被母親從淡水載到景美,現在擺放在我家裡的客廳。「這張椅子,我可是花了一個月時間才完成的呢。」母親插著腰,自豪著說。當我嘖嘖稱奇鑑賞這幾近大師級的傑作,心想不可思議,這真是出自我母親之手?

實在不可小覷,單單一張椅子,製作程序之繁複,像我這樣的門外漢也只是略知一二。向她一番討教,於是,母親大略解釋了關於手繪藝術的四大步驟:

「從挑選原木開始,最好是黑木,第一個步驟是「拋光」。確定木頭表面都磨過後,之後,第二個步驟就是「上漆」。經過第一道上漆,待乾後,再用砂紙磨光,並用濕布擦掉磨出的木屑。再來就是第二道上漆,待乾。重複幾次上漆的動作後,就進入了第三個步驟「上色」,可以選擇使用特殊的繪畫轉印紙,將花樣輪廓轉印到木面上,或是用鉛筆輕輕描繪也行,但比較費時費功...」我傾頭就近端詳這椅背上的花樣,聽著她繼續說:

「壓克力顏料的上色順序也有講究,比方說妳看,這幾朵鬱金香,塗上黃色顏料,大致的輪廓完成後,要等到顏料全乾,再從細部的黑色線條、白色線條,慢慢得畫上。所以,一朵花的繪製,就可以分成好幾層的顏料上色。最後的一個步驟,就是「定漆」,要使用一種特殊的亮光漆,整張椅子噴完一層,就要晾乾一天。噴漆步驟要重複二到三次,所以光是定漆就要花費二到三天的時間。」

母親喜歡的詩人席慕蓉曾說過,「年輕時因寂寞而寫詩,或許是一種對美的渴望;年紀稍長,因無法平復心中的騷動而寫詩;初老時,因惆悵而寫詩,人也因此變勇敢了。」我倒覺得,同為從事藝術工作的母親,面對初老的她,不是因惆悵而畫,不是因犯鄉愁而畫,而是因尋找自我而畫。

自稱手腳愚拙的她,被老師嚴厲的苛責與數落也好,在過程中,她卻從未灰心喪志,從未放棄過。從繪畫中,她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新天地;她委身藝術,最後,卻是藝術寄籬於她,讓她從中找到了自我價值。我只能說,我家也有荷風手繪大師,無愧是甘拜下風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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