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

娘家施工Live報導:格子窗

I sit in the dark. And it would be hard to figure out
which is worse; the dark inside, or the darkness out.
Joseph Brodsky, 《I Sit By The Window》
殘破的木骸,和破碎的磚片,散落一地。師傅扶直木板,送入高速轉動發出吱吱聲的鋸盤,木板應聲斷裂,木屑飛入空中,混著灰塵揚揚起舞。又來看娘家裝潢的房,我站在殘垣斷瓦之中,顯得特別突兀。

我睜大了眼目睹施工的大整形。腳邊的電鋸機,深灰色、冰冷的刀身,讓我想到奪魂鋸的電影情節。排排尖銳的刀鋒,像躲在叢林的怪獸,張大了口伺機而動。師傅開了機器,對準鋼板,鋸口和鋼面接觸的瞬間,激起了紛飛的火花。赤紅色、熱情如火的光點,在塵揚的空氣中跳動,彷彿瞬間點亮了一打的仙女棒。它發出的巨響,像轟隆隆的雷鳴,我摀著耳,和母親躲在一隅觀望。

「髒兮兮的工場,妳來了就一身灰出去了。」母親說,一邊用手帕擦拭流滿汗水的臉。我看著汗水滑落她那泛著黃褐色的頸部,如白板上的一撇墨,逕自被板擦抹拭。

「一定的呀,房子也要化妝,不過要眾人出動電鋸和搥子為她打妝就是了。」我眼目盯著紛飛的火花,目不轉睛。

沒錯,老房也要化妝。

師傅們,是命運化妝師。經過他們之手,老房殷紅的臉上是嶄新的面貌。

磚塊是她的粉餅,堆疊出完整的膚面。油漆是她的粉撲,打亮她的面容。木條是她的髮捲器,攫出一落落捲翹的髮捲。鋸子和搥子是她的夾睫器和眉筆,整治她死土氣的雙眼...

我扶著一旁斑駁的水泥牆,期待她閃亮的登場。

  • 我的格子窗

「丫頭,來,給妳看個東西。」母親使喚了我過去房內最裡邊的一間小房間裡。

「妳看這格子窗,喜歡嗎?這是媽媽我為妳挑選的。」

我的格子窗
鵝巒色的格子窗,有英國鄉村農莊的風格,簡單樸素,一格一格,勻稱得當。窗內,是一個嬌小的空間,正正方方,窗光射入,白色的方格影落在房內地上,像一顆顆潔白的冰塊。窗戶隔住了一個私密之地,隔絕了窗外的繁華都市,分別出一個寧靜的角落。同有浪漫氣息的母女倆,對看了彼此,心心相映。

我坐在窗內,發想著Joseph Brodsky的詩《I Sit By The Window》:

I sit by the window in the dark. 
Like an express,the waves behind the wavelike curtain crash.
A loyal subject of these second-rate years,
I proudly admit that my finest ideas
are second-rate, and may the future take them
as trophies of my struggle against suffocation.
I sit in the dark. And it would be hard to figure out
which is worse; the dark inside, or the darkness out.
黑暗,在這扇窗外,the darkness out。
零亂的施工現場
大口啖血的電鋸
母親浪漫的拱型臥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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