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

娘家施工Live報導:格子窗

I sit in the dark. And it would be hard to figure out
which is worse; the dark inside, or the darkness out.
Joseph Brodsky, 《I Sit By The Window》
殘破的木骸,和破碎的磚片,散落一地。師傅扶直木板,送入高速轉動發出吱吱聲的鋸盤,木板應聲斷裂,木屑飛入空中,混著灰塵揚揚起舞。又來看娘家裝潢的房,我站在殘垣斷瓦之中,顯得特別突兀。

我睜大了眼目睹施工的大整形。腳邊的電鋸機,深灰色、冰冷的刀身,讓我想到奪魂鋸的電影情節。排排尖銳的刀鋒,像躲在叢林的怪獸,張大了口伺機而動。師傅開了機器,對準鋼板,鋸口和鋼面接觸的瞬間,激起了紛飛的火花。赤紅色、熱情如火的光點,在塵揚的空氣中跳動,彷彿瞬間點亮了一打的仙女棒。它發出的巨響,像轟隆隆的雷鳴,我摀著耳,和母親躲在一隅觀望。

「髒兮兮的工場,妳來了就一身灰出去了。」母親說,一邊用手帕擦拭流滿汗水的臉。我看著汗水滑落她那泛著黃褐色的頸部,如白板上的一撇墨,逕自被板擦抹拭。

「一定的呀,房子也要化妝,不過要眾人出動電鋸和搥子為她打妝就是了。」我眼目盯著紛飛的火花,目不轉睛。

沒錯,老房也要化妝。

師傅們,是命運化妝師。經過他們之手,老房殷紅的臉上是嶄新的面貌。

磚塊是她的粉餅,堆疊出完整的膚面。油漆是她的粉撲,打亮她的面容。木條是她的髮捲器,攫出一落落捲翹的髮捲。鋸子和搥子是她的夾睫器和眉筆,整治她死土氣的雙眼...

我扶著一旁斑駁的水泥牆,期待她閃亮的登場。

2012年5月21日 星期一

沒有妳,我不知從何而愛:『彼此相愛』的見證

所以你們既是神的選民,聖別蒙愛的人,就要穿上憐憫的心腸、恩慈、卑微、恆忍...在這一切之上,還要穿上愛,愛就是全德的聯索。--- 歌羅西書3:12~14
沒有妳,我不知從何而愛
「愛和孤獨是分不開的」,這是我常常說的一句話。

可是,很弔詭的是,所謂的「神就是愛」,卻沒有孤獨的成份在裡面。於是,我們竭盡所能去擁抱祂,因為在神的眼中,我們的愛,我們這屬人的愛,屬於世間的愛,像大鯨魚眼中的小蝦米,真得算不上什麼。我們都知道神的愛和我們的愛最大的區別是什麼,它是沒有條件的愛,它是沒有嫌隙的愛,它更是捨命的愛。

在此,姑且放下戀人的愛不談,我想要為「同伴的愛」做見證,對她,我有說不盡的感激,因著她,我才知道如何去愛。

『彼此相愛』
聖經約翰福音中,記載著耶穌知道自己即將要被釘十字架,祂召集了門徒們,和他們一同享用最後的晚餐。在猶大離席要出賣耶穌時,祂對眾門徒說了這句話:

我賜給你們一條新誡命,乃是叫你們彼此相愛,正如我愛你們,為使你們也彼此相愛。
這句話,深深感動著我。是神先愛了我們,祂揀選了我們,親自為了我們的罪,做了平息的祭物。而現在,我們也應當照樣如此行。可是,說真的,弟兄姊妹們,我們身邊的每一位弟兄姊妹們,你們都愛得來嗎?憑著我自己沒有被變化過的愛,那是一種有所求的愛,是一種你來我往的愛,你給予我好處,我就恩待你給你嚐些甜頭,你處處刁難我,給我難處,我就非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不可。

是不是這樣?但是,約翰福音中明明就說了,『彼此相愛』這可是神最大的一條新誡命呀。可是,要我去愛一個不可愛的人,對我嗤之以鼻的人,他的存在可能就是我的難處的時候,主的這條誡命明明寫在我的心版上,但好像天天都被我給摔個稀巴爛。

所以,總歸來說,唯有能夠真實活出神的實際和真理的人,唯有一而再在而三先否認掉我們自己眼睛所看見的「以為」,和自己心裡有喜好揀選的「感覺」時,我們才可以配上「神的眼光」的鏡頭,濾掉我們自己的成見去看待他們,這樣,我們才算得上是主所愛戴的人。

在此,我要為一位姊妹作見證,她,總是用沒有雜質、去除異質化的愛,做我的超級同伴。

2012年5月10日 星期四

研究生們哪...我們「恩典之路」的見證

 
「我們四面受壓,卻不被困住 ; 出路絕了,卻非絕無出路 ; 遭逼迫,卻不被撇棄 ; 打倒了,卻不至滅亡。」 -哥林多後書4:8~9
如果職業欄位可以填上「研究生」,那麼,我們是24小時不打烊,苟延殘喘、奇蹟似生存下來的一類。

有人問:「論文是什麼?」

我只能說,論文,是個很奇妙的東西,它也許是你這輩子唯一的一本著作,但是寫的人以後不會想再看,而想看的人通常又看不懂,最後下場可能是擺在圖書館裡長灰塵。

又有人問:「寫論文有多麼難?」

我只能說,寫論文是一門弔軌的學問。它是一種進入瘋狂與精神分裂狀態的東西,若是你文思泉湧,天外飛來一筆,振筆疾書然後一氣呵成,你的教授看了不只嘔血還會把你的paper改成滿江紅。你若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,一點一滴慢慢得寫,常常寫到後來就恍惚了,還會忘記你原來寫到哪裡頭去了! 然後一樣會看到教授為你精心打造的斷頭台在那等著你...
  • 研究生們有話說!
沒有錯,這就是「菸酒生」的生活,我們24小時不抽煙不喝酒卻依然生不如死還被人唾棄一旁任人指點「怎麼還不畢業」、「學生好幸福」」、「都幾歲了還在唸書」...

你說的是,這,就是研究生們。

佩蓉是我在教會認識的一位研究生,在台大森林所唸書的她,為著論文被搞得沸沸揚揚。她的研究項目是觀察鳥類,兢兢業業,必須成天泡在實驗室裡過活,時常三餐不濟,看到她來聚會時總是精神渙散,和我的灰頭土臉有個比呢。我們會湊在一起互吐苦水,彼此激勵,即便教授的嘴臉在我們受傷的小小心靈中揮之不去,但是,多了一個上戰場的同伴,起碼你不會感到孤單和喪膽。

曾經,佩蓉告訴我,她有一次meeting去找教授,交出了她的初稿時,指導教授的回覆居然是:「(拼命拿筆狂畫)連標點符號連小學生都應該會的東西你都不會!」我笑了一笑,馬上搭腔說,我也是有相同的狀況。一次,我交上了熱騰騰的計劃書給我的指導教授過目時,他說:「Proposal最基本的原則就是:readable and presentable,就是要能讀,也能看!這是常識呀!」兩個人嘆大氣,互倒垃圾桶,之後,還要繼續往論文的火裡跳。

2012年4月6日 星期五

一個20秒的瘋狂勇氣:《我們買了動物園》

“All you need is 20 seconds of insane courage and I promise you something great will come out of it” - Matt Damon, We Bought A Zoo
你生平做過最為瘋狂的事為何?是去澳洲玩高空彈跳?是騎著喘噓噓的小機車徹夜環遊台灣嗎?是和你的另一半參加百人婚禮、在眾目魁魁下說「我願意」嗎?

還是,你買了一座動物園?這是真的。

電影《我們買了動物園》根據真實故事改編,描述一個破碎的家歷經喪親之痛,家中成員們關係的崩解和疏離,像漸層的蜘蛛網,細細編織,破陋的幾條線,交雜成一個複雜的迷宮。對於承受喪妻之痛,辭去專欄作家工作的班傑明.密,無法承受痛失愛人之苦的他,面對註定沒有母親的兩個孩子,他常常是低垂著頭,想盡辦法挽救家庭危機,卻又手足失措。

一天,在偶然之下,陰錯陽差,他瞥見了一紙達特摩爾野生動物園(Dartmoor Wildlife Park)出售的廣告,不知為何,似有一莫名的聲音指引他,不顧親友抗議,他像賭了一注,砸下父親所遺留的所有家產,買下了這座廢棄的動物園。一個瘋狂的舉動,展開一場屬於密一家的真實冒險。

挽救動物園,也在挽救自己的家。

2012年3月3日 星期六

美國拓荒時期:山上之城

「...and so I think will the reader, too, when he well considers the same. Being thus passed the vast ocean, and a sea of troubles before in their preparation... they had now no friends to welcome them nor inns to entertain or refresh their weather-beaten bodies... 
(...這里,我忍不住想打斷一會,這些可憐的人們現在的處境令我震驚。我想如果讀者看到我所看的,也會有同樣的感受。雖然已經歷經重重磨難,渡過了茫茫海洋,……但是現在既沒有朋友來迎接他們,也沒有小酒館來款待或為他們洗去一路風塵...)」-威廉 · 布萊福特,《普利茅斯墾殖記》(Of Plymouth Plantation, 1620-1647)

如果翻開美國文學史,提到拓荒時期的文學,總是備受爭議,因為它無時不脫離蠻荒殖民的歷史記載,而這類的日記式書寫,與文學之間總是存有模糊的界線。

久未踏入大學部教室的我,一入座,聽到老師滔滔不絕的講說,對於熱愛文學的人無非是一種心靈洗滌,像踏入香榭大道吸取芬多精一樣,被薰陶、被滾蜜,有種十分懷念、貼切、熟悉的感覺。今天的課程提到美國清教徒在當時的一些歷史(Christio-graphy),我入神,腦袋似乎也飄到了那打先鋒的五月花號上去。

山上的城 (A City Upon A Hill)

「你們是世上的光。城立在山上,是不能隱藏的。」馬太福音5:14

美國拓荒殖民時代,和宗教脫不了關係。和英格蘭座切割的清教徒,是成就美國時代的始祖之一。他們相信,每個民族都和上帝簽了一份契約,一份由出於他們純誠如一的『信』所根據的無形契約。但是,對於淪落天主教敗壞的英國國教來說,他們褻瀆了這份契約。於是,一群清教徒在1620年開始了五月花號行動,他們,要建立新英格蘭,要尋找一座未被世代玷污、弄髒的上帝之城,成為歐洲的救贖。

約翰 · 溫斯羅普在1630的佈道中,引用了馬太福音5章14節登山寶訓中,關於鹽和光的隱喻:「你們是世上的光。城立在山上,是不能隱藏的。」為了要提醒、喚醒這些新英格蘭建立殖民地的清教徒,他們的新社區將成為一座「山上的城」,而世界注視的眼光將落在此城:

「我們必須認識到我們將成為一座山上的城。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著我們。因此如果我們在我們所作的這件事上對我們的上帝虛妄……我們將成為全世界的傳說和笑柄。我們將使敵人開口說毀謗上帝道路的話……我們將使上帝許多可敬的僕人臉面慚愧,使他們的禱告化成對我們的詛咒,直至我們離開正前往的美好土地。」

2012年2月28日 星期二

摺疊


我摺疊著我的愛,我的愛也摺疊著我。-席慕蓉

我獨愛摺上一疊疊的衣服,堆落在桌上,成為我親手做工後的戰利品,向外子邀功。

曾經,聽過一位朋友沾沾自喜得說:「我們家都不用摺衣服呢。」我問他怎麼說,難道他們家裡衣服都直接堆成山,擱著一旁嗎?他搖搖頭,眉角上揚,我觀瞻那不可思議的蠟筆小新海苔眉,看著他露出完美的下巴38度仰角,清晰可見他兩顆斗大像火車隧道的鼻孔。「我們家的衣服呀,都是直接晒好,連著衣架,放進衣櫥就好呀。不需要像一般人成天浪費時間,重複摺衣服這枯燥乏味的舉動。」我聽了聽,不知為何,心中有無限的感觸。

重覆,是如此的枯燥嗎?

我細索這一條人間歷史的脈絡,康德的永恆復返,在記錄人類的存在帳本上,一直不斷上演著。歷史,是一齣重上演的戲碼,它留下了時間的腳蹤,讓後人接著踩上、延續並且模仿。重覆,是一個單一動作與行動的機制,卻是構成世界進步與前進的一個步驟。人類沒有了重覆,就沒有推動社會的轉軸,就沒有了變化必經的磨合、雕塑和演變,也就沒有進步。

班雅明那不斷吹動時間往前的那雙翅膀,「新天使」的形象,在我眼前顫動著天使美麗的軀體,他專注得凝視事物的離逝,他的臉永遠朝前,雙唇微微張開,凝視、觀察著我們視為一連串單一事件的幾何與組成,在他那深邃的眼中,他看見了的是單一的一場災難。這場災難,累積出一具具被時間拋棄的屍骸、碎片。天使欲停下,他急於喚醒死者,蒐集時間的碎片,但一場風暴卻不斷襲擊他,使他的翅膀無法收攏,使他無法停下,而風暴毫不留情得刮向天使所背對著的未來。最後,在他面前,那堆積成山的斷岩殘壁,堆滿了難以收拾的遺骸。這場風暴,就是我們所謂的進步。

2012年2月3日 星期五

妹,下雪了


「妹,下雪了。」

過年間,收到哥哥的一封簡訊,他和朋友們出遊,到合歡山去賞雪。簡訊內容非常得簡短、明白又俐落,和他的個人風格如出一轍。他只寫了一句話,「妹,下雪了。」另外,還附上了一張照片,照片中的地面上,積滿了一層透亮潔白的雪。

一時間,閃神了一晌,我還沒有意識到,哥哥會這樣稱呼我,一般,他都叫我「老妹」。

只有父親才會這樣叫我。

2012年1月29日 星期日

新年攝影紀實:回娘家


細雨斜風作小寒,
淡煙疏柳媚晴灘。
入淮清洛漸漫漫,
雪沫乳花浮午盞。
蓼茸蒿筍試春盤,
人間有味是清歡。 
-蘇軾,《浣溪沙‧細雨斜風作小寒》
母親的味道,在夢裡依舊如此清晰。
初二回娘家,坐在車上,車窗外,被黃昏沐浴過的新市鎮,像梵谷的向日葵。
冷颼颼的風,吹拂我的臉龐,有受凍的滋味。
一月的淡水,雖不是冰天雪窖,我還是層層包裹,飽滿得像粽子一樣。
一踏入家門,母親便在客廳迎接著孩子們歸宿,「吃飽了沒?」,母親總是怯怕我們餓了,對她而言,孩子空著腹,就像餓了她自己,難捨難忍。

2012年1月27日 星期五

新年攝影紀實:回娘家前...

一月二十四日,毛毛雨。
一節節的車廂上,三兩成影,彷彿路絕人稀。
過年期間,許多店家紛紛關門告休,走到街上,彷彿空城。
剛從宜蘭回到台北的我與外子,今日又揹著大小包行李,回娘家,返鄉去。
抵達淡水,不出一小時,霧氣濃重的八里對岸,數艘船支往返航行,渺小的浪花打上船塢。
這裡,是我和外子相遇的地方。這裡,充滿我們往日的回憶。

1.
愛爾蘭瘋薯條

喧鬧的淡水老街,湧入瘋放假的人潮。
喫著賦以愛爾蘭精神的特調起司薯條,冰冷的天氣,
飄著馬鈴薯酥炸過的香氣,蹭鼻而過,顯得特別之誘人。
年節,我食慾全開,胃袋解禁,外子再再叮嚀著「節制,節制」,實在無法抵擋這般美味。
待碗已見底,我擦擦嘴,「你還想喫什麼嗎?」我問,
他說:「我要吃米腸和米粉湯。」

2.
半坪屋,讚讚叫的糯米腸

穿過人潮,擠入阿婆鐵蛋的巷子裡,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,這是開了好幾載的小吃店「半坪屋」,確實只佔了半坪。
隨手抓了小凳子,坐在店前,點了我們最愛吃的糯米腸。
粗粗的米腸,大得簡直要將外皮撐爆,真材實料。
切了一份,放在我倆面前,三兩下就一數掃光。

2012年1月15日 星期日

手上的那張票


一月十四日,起個清早,兩眼堅定不拔,像獵鷹掏出利爪,鎖定俯視幾百尺之下如潛伏的獵物,一躍而下,不著痕跡。今天,是選舉日。我像軍人有條不紊的盥洗著裝、熱好早餐、煮好咖啡、喚醒外子,一切都被我條理建檔式的歸類個好好的。督促一旁睡眼惺忪,腦袋還沒有完全醒的外子快加腳步出門去,拖泥帶水的他,面無血色、又連打呵欠,就這樣被我拖著出發去。

興德國小的門口,三兩人漫步入內,不到八點整,街道人影稀疏卻涼爽,雖還未開放投票,但投票所已經開始形成幾落的隊伍,迫不及待得準備投下每人手中神聖的一票。抵達教室一年一班,加入了排隊潮流,我熟練取出印章、身份證,外子在旁楞楞等。

「我承認,我從來沒有投過票。」外子說,當場讓我傻住,趕緊扶住因驚嚇瞠日大張的下巴,讓我嘖嘖稱奇,年過三十的他,難不成是山頂洞人否?